鲔鱼组

“呐，言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呢？”

纲吉记得，当他开玩笑般这样问起对方的时候，那个有着一双慑人金红的人低下头去思考了很久，然后在纲吉打算放弃等待另起话题的时候开口，语气是听不出情绪的淡漠低沉。

“……——高压线。”
“这是什么答案口胡！！”

琥珀眸子的少年条件反射般挥起手掌大声吐槽，刻意表现出来的动作小孩子一样幼稚到可笑。对方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沉默，故作欢乐的话语突兀地卡在那里，没了后文。一时间扩散开的静默让纲吉尴尬地转头去看身旁的人，对方的视线缓缓上移，折射远方的瞳孔染上他所不懂的苍茫。
笔直笔直伸向天空的塔，到达的到底是现实的地狱还是只存在幻想里的天堂。
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延伸出去，却永远不会相交。

就像。
我们一样。

※ ※ ※

——……又被老师留堂了。

飞奔向校车的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因着急而变得混乱的意识里只模模糊糊地反复重复这几个字词。总是同样的理由，不会被原谅的——他想，远远望见似乎是启动了的校车，脚下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
真的是，千钧一发。
坐在最后排角落里那个专门为他“留”出来的位置上，少年平复着自己依旧零乱的呼吸。行驶中的校车转了个弯，突然的离心力让没有任何准备的纲吉狠狠地撞上了一旁突起的窗沿。
——……好痛！
揉着被撞到大概已经肿起来的地方，纲吉强忍着因疼痛而泛出的眼泪，转头无视掉前面座位上的孩子们投来的露骨的嘲笑目光。
最后一排，靠着玻璃的地方鼓起一块，没有可以抓扶的地方，颠簸得厉害。
是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个位置才特别为他“留”了出来。
无论他自己是否赞同。
校车上的位置本没有固定这一说的。纲吉不是没有试着反抗过，甚至特意定好了闹钟起了大早赶来避开最后的位置，其结果却是被其他的孩子联合起来集体排斥和欺侮——他们说他弄脏其他的位置。

“滚开！你这个脏兮兮的废柴！！”
“……我不脏……”
“滚回你的位置去，不要再过来！！”
“我……”
“一无是处的废物！！”

这样的对话每天每天都在发生，每天每天都能听到。纲吉已经学会对这些东西充耳不闻，也已经学会怎样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安静地生存下去。也许言说得对，他想，我就是太过懦弱了。
言——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纲吉难得地露出一个只属于小孩子的干净笑容。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嘲笑过他排斥欺侮过他，甚至在很多方面还帮过他的人，或者称之为——朋友。虽然对方很不喜欢自己这样叫他总是强调他的名字言纲，但纲吉还是任性地选择了这个称呼，时间一长，言纲也就不再坚持什么。
只是他从来不曾注意到，在他叫出“言”这个名字时对方变得微微泛红的耳根。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纲吉才知道原来那时候言纲只有让自己这样称呼过他——甚至连那些与他亲密到一定地步的女生都不曾允许过。
——但是那又怎样？
他问自己，低垂下来的褐色嘲讽般染上一抹未明。一切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遥远得模糊，模糊到不再真实。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个孩子，他们都还不明白那种潜伏在内心最深处，让心脏只因为对方不经意间就说出的一句话就跳动到疼痛的感觉到底为何。
说起来，自第一次见面时起，我就已经变得。
不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