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咖啡渣

* 全文约三万字，受不了度娘一直吃我所以搬來這邊了
* 在台湾是出书本，也有在网络博客上公布
* 脑补文+繁转简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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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傻的境界

第一章

FFI快讯：『现在插播一则午间快报。今日，意大利代表队〈吟游诗人Orpheus〉的监督Mr.K在押送途中因为车祸事故而死亡。Mr.K真名为影山零治，前日本帝国学园监督，因伤人罪遭到日本警方通缉……』

日本代表队在食堂内看着他队比赛的实况转播；正当镜头紧紧追着左脚高举、准备踢出关键一球的前锋时，影像忽然一闪，大篇幅Mr.K的照片突兀地占据了整个画面，而下方字幕悚然弹出『意大利代表队Orpheus监督Mr.K事故死亡』的斗大标题。

镜头随后拉到车祸现场，大批媒体争相推挤在警方拉起的黄线周围希望能卡到好的摄影位置。记者用急促的英语播报从警方口中得知的事发过程，并与主播大肆谈论起Mr.K，也就是影山零治的生平及逮捕原因。

陌生的语言让大部分日本代表队的孩子们听得非常吃力，但仅凭新闻画面上那撞得严重凹陷、挡风玻璃碎得只剩一半的货车头，以及在美国住过的木野、接受菁英教育的鬼道，还有久远监督的脸色，不难看出事件发生的经过，肯定十分残酷……震惊得说不出话的他们无法理解，上午还亲眼见到与鬼道互相理解的影山，分手不过几小时，竟然是天人永隔的结局？

「冬花？冬花你怎么了？」木野哭喊的声音像一道警钟，唤回众人滞钝的目光。久远冬花双手脸色苍白的捂着嘴、全身不停发颤，最后竟得靠着木野和音无奋力支撑才不至于跌倒。

两人投了求救的眼神给久远监督，木野眼眶泛泪道：「监督！冬花她……？」

久远连忙接过呼吸开始不稳的冬花，帮助她调整成能呼吸顺畅的姿势、边喝道：「古株先生，请叫救护车！」

冬花突如其来的昏厥让食堂陷入一片混乱，一年级们纷纷围过去、七嘴八舌地问着诸如「经理怎么了？」「久远同学没事吗？」等问题。拥有初级医学知识的豪炎寺要了古株先生的手机，亲自向救护人员说明患者的情况；心思细腻的立向居递了温毛巾给久远监督，好来擦拭冬花满身的冷汗。

「小冬……」円堂面露忧色，猜想冬花大概是看到方才的惨烈画面，联想起小时候那场与家人永远分离的车祸。

「円堂。」在场唯一的三年级生・纲海条介拍了一下円堂的肩膀，神情严肃地盯著另一方向。

顺着纲海的视线看去，鬼道仍停留在最初的地方，彷佛没看见任何骚动，默默地看着新闻上快速跳动的更新报导。佐久间站在鬼道身旁挽着他左臂、嘴唇不断上下搧动，依稀能听到片段：「振作……搞错……不可能……他可是影山啊……」

此时画面上记者已经跟到医院，打算询问医生伤重不治的诊断详情。

鬼道趁佐久间不备之际突然甩开他的手，笔直朝食堂出口冲去。

「站住！」勉强分心来留意鬼道反应的久远迅速朝他大吼，鬼道置若罔闻，执意离开的速度丝毫不减。

「円堂，阻止他！」

円堂还不及反应，一直留意全员状况的飞鹰已抢先挡住出口；纲海同时靠着出色的反应神经扑向鬼道。两人通力合作下终于成功让鬼道停下脚步。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学弟们……」纲海苦笑道，示意飞鹰将食堂的门反锁。

「请放开我！」鬼道推开纲海：「我绝对不相信，必须亲眼确认……」

确认什么？
尸体真为本人吗？
不，才没有什么尸体，影山一定还活着！

脑中紊乱的杂音不断刺激鬼道的感知神经，他突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彷佛灵魂脱离了躯干，冷眼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円堂等人。

「监督，请让我去。」护目镜的边框闪着冰冷蓝色，鬼道定定看着久远请求道。

「不准，这是命令。」久远皱着眉头回绝，态度依旧强硬。

「……」再度遭到拒绝，鬼道死命咬紧下唇―――必须保持冷静才能说服监督放行。

「我……」

「你再多说一句，下场比赛就不让你上场。」

出乎意料的严重代价从久远口中吐出，鬼道当场愣住。去了……就无法上场？

不仅是鬼道，所有日本队的孩子们都觉得这道命令太不合理，你一言我一语表达抗议及愤慨。

「怎么可以这样？中场没有指挥官……」壁山回想起那场与阿根廷对战、指挥官跟队长都不在场上的可怕回忆，庞大身躯像挂在树梢上的枯叶不停发抖：「……好可怕！我想去厕所了。」

那场几乎是被压着打的比赛是孩子们心中的一块疙瘩，尽管他们学习到独立判断的重要性，可指挥本来就非他们的强项。他们再也不想尝到那种、只能看着对方盘球前进的背影，自己却无计可施的感觉。

「啧，少了鬼道，闪电日本队就不是完整的了！」染冈率先上前反对。比谁都重视队伍的他长期配合着鬼道的指挥，深知其战术的透彻性和寻找破绽的眼力对于日本队的重要性。

「鬼道的策略多次救了我们。」风丸接口：「请恕我无法理解监督的用意。」

「就是说啊……」、「太不合理了」、「给我们一个理由」――像是约定好般，类似的反对话语不间断地围绕在久远身边，形成一股诡谲的气氛。

「円堂……」孩子们与久远之间彷佛隔着用荆棘筑成的墙，眼里尽是浓浓的戒备和不信任；女经理们不幸地处于风暴中心，唯能张惶喊着円堂的名字。只要円堂守出面承担，一定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她们是如此坚信着。

满室吵杂声中，円堂的双眼始终看向鬼道；后者垂着头，不愿对上円堂的视线。
鬼道敢肯定只要一抬头，自己那充满动摇的眼神，绝对会在円堂太过于认真、正确的视线之下无所遁形。

双拳握得死紧，长期练球而满是硬茧的掌心硬是让他用修剪得平整的指甲迫出深痕。他尝试着用疼痛来冷静头脑，可惜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是如海啸般不停侵蚀他的思考能力……

去的话，就不能出场，也就是被夺走日本队的指挥权。监督这样做对闪电日本队没有好处啊……但是，不去亲眼确认影山的……尸体，比赛时我还能保持冷静吗？恐怕做不到吧？现在的我，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够资格担当指挥官，也许还会拖累大家……可恶！难道又要再一次背叛信赖着我的队伍了吗？

耳边传来「啪」的巨响，鬼道呆滞了数秒，两股热辣辣的疼缓缓从脸颊蔓延开来。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音无泫然欲泣的神情跃入眼前。

「哥哥！振作点！」她捧着鬼道的脸、手指又捏又扯，希望能将他那冰冷苍白的表情揉出一些温度。

少女掌心温暖的触感多少达到安抚作用，鬼道轻轻握住音无的手臂，勉强摆出与平时相同的笑容，咽了数道口水清嗓子才说道：「没事的。」

骗人！音无好想这么大喊。她看得出哥哥的神经已经绷到一个极限了，可是……她也明白鬼道绝对不容许自己造成队伍的困扰，才忍着不去质疑、不去反驳久远监督的命令。鬼道会去思考、尝试理解监督们的用意，在一道道看似不合理的命令下压抑着负面冲动，保持绝对冷静、不受其他完全同以情绪干扰。这种病态到极致的自我要求正是鬼道有人能胜任日本队指挥官的原因。

鬼道轻轻拨开音无的手，转身朝久远鞠躬，说道：「刚才是我冲动了，很抱歉。」

语毕，鬼道立即朝出口方向走。飞鹰下意识地伸手阻止，他见状苦笑道：「放心，我不会离开的……让我休息一下吧？」

不是这样的！飞鹰想解释自己并非怕鬼道不能上场而阻挡，然而鬼道阴暗的表情让他张嘴了老半天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你还是不明白。」久远却选在这个时刻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发言：「去吧，回房冷静一下头脑。」

「等等！」从刚才就异常低调地円堂终于打破沉默：「大家听我说。」

等众人将视线聚到自己身上后，円堂压低声调，不容质疑的说：「鬼道，你去吧！」

△ ▲ △

円堂公开反对监督的话一脱口，食堂内浮动不安的气氛立刻陷入寂静。

「可是、円堂，监督刚刚说了，鬼道去的话就不能上场……」风丸站了出来。并非反对，纯粹陈述无法改变监督决定的无奈。

円堂用力点头：「我知道，但我觉得比起胜负，鬼道的意志更为重要！」

「……我的意志？」鬼道望着円堂那坚定的表情，瞬间真有『相信这个人吧――』然后自己便可抛下一切束缚前往医院的念头。不过看大家并没有因为队长选边站后露出半分肯定的表情，理智再度压抑冲动。

「谢谢你，円堂，我要留在这里。」
「鬼道……」

鬼道此时万分庆幸眼前的护目镜可以掩盖住自己动摇的眼神，也遮住円堂投射过来的视线――千万别纵容，否则我真会产生『胜负不重要』的自私想法。

不同于影山教导『胜负才是一切』的态度，他是发自内心希望闪电日本队能夺下世界冠军。大家一路努力到今天，他不容许队伍因自己的私人问题而产生任何嫌隙。

『不安的因素就得立即拔除』――这也是影山的教诲，放到自己身上一样适用。

鬼道表明意愿并没有让円堂松开拧得死紧的眉。他回头看了下监督、扫过闪电日本队，最后开口：「大家听我说。的确，鬼道是闪电日本队重要的指挥官，他带领着我们突破每一个球门，然后胜利。但我们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球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我们该学着自己下决定，不能光依赖鬼道。」

円堂的话让大家想起队长和两位指挥官皆缺席的阿根廷战，仅凭余下的成员竟也能突破对方自傲的铜墙铁壁，可见众人不管是心智和实力早有所成长。

「但那是循环赛。」基山提醒道：「循环赛时可以靠积分，决赛的话，输了就是输了。话说我们也还不确定能否进入决赛循环……」

「有机会的！而且，我们也不会输！」円堂用自信满满的微笑鼓舞道：「这次跟上次不同，我们还有时间可以研究对方阵型、加倍努力特训。球门有我、壁山、纲海、飞鹰、木暮――还有土方守着，绝对不让任何人进球。况且，不动也是不输鬼道的指挥官！」

提及不动，众人的表情产生微妙的变化。先不论不动上场的次数，大家心态上还是倾向于听从鬼道指挥――毕竟曾因不动的个性吃过苦头的印象实在鲜明。

率先发声赞同的是飞鹰和虎丸，没经历过真帝国时期的两人心无芥蒂，能用稍加公正的角度评断。

「虽然不动前辈很爱挖苦人，」虎丸忆起不动多次讥笑自己的恋母情结，不免垮着脸补充：「这点实在很讨厌。」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曾遭不动『毒舌』洗礼，虎丸的真心话颇受赞同，但他那没有芥蒂的说笑态度反倒冲淡了众人内心潜藏的反感。

「可是，他总能将球传到我的脚下。」

『当初在真帝国战我就注意到，不动身为MF的本领实际上无可挑剔。』响木监督在对韩国的战后检讨曾如此告诉円堂。

『不动是王牌。』久远监督也对鬼道说过。

经虎丸提醒，风丸等人也记起不动能精准配合自己『最大限度实力』的传球轨道。某种程度上而言，正因相信他们能接到，才踢出那样强人所难的方向吧？

飞鹰只说了一句：「不动在半夜时还看着我们比赛的影片。」

至今已有三人接受：下场比赛由不动代替鬼道成为指挥官；其他人的态度也趋缓和，觉得自己反对的理由似乎有些幼稚。换个角度想，影山对鬼道来说是比亲人还更亲的存在，大家却为了比赛的胜利而期待鬼道留下来，这不也是一种自私？
想到此处，无人再有疑虑，全员赞成鬼道暂时离队。

队员们的谅解让鬼道惊讶得无法思考，这种戏剧性的转变令他难以消化、却又非常感动。

理智开始松动。

……这样好吗？我的行为，当真不会为队伍带来伤害？

『自私而拖累队伍』的想法在胸口处徘徊，闷得他说不出话来。

像是清楚鬼道的挣扎，円堂绽开那道永远令人心安的笑靥，用温柔而坚毅的声音安抚：「鬼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回到场上。所以你也相信我们吧！闪电日本队是最强的，绝对――不会输！」

「嗯，円堂说的对。」风丸站到円堂身旁，挥舞拳头替大家打气：「各位，在鬼道回来前，大家就努力特训吧！全力拼搏，成为世界冠军！」

「円堂、大家……」鬼道语气微颤，不过几句话，却奇迹似的抹除自己挥之不去的罪恶感。他盯着円堂伸出的手，皱紧的眉峰总算松开、嘴角重新扬起弧度。

「拜托了，大家。要赢啊！」

「喔――」


得到众人理解，加上解开心中的结，鬼道离去时的表情如释重负。

有円堂在的闪电日本队，绝对没有问题。

等待着自己的，是另一项艰困的挑战。

这次，没人能帮助他。

过了不久，救护车载走冬花，久远和木野都去了医院，留下音无照顾众人。

「大家打起精神来！特训特训！」尽管担心鬼道，音无仍然优先选择自己身为经理的职责，催促队员开始今日的训练。

「走吧虎丸，必须找不动讨论一下日后搭配的战术。」豪炎寺四处寻找不动的身影，却意外发现找不到人。

「有谁看到不动？」豪炎寺问完后突然想起：方才大家讨论到不动时，惯例上该说些挖苦话的人竟然没出半点声音。

他何时不见的？

「啊，不动吗？」送走冬花等人的古株先生刚好听见豪炎寺的问话，回答道：「他很早就出去了，大概是在新闻播出影山先生死亡的时候。」

「这……？」円堂和豪炎寺互相交换眼神，两人都觉得有些蹊跷。

「等不动回来后再问他吧，还得告诉他鬼道不能上场的事情。」豪炎寺搭着円堂的肩膀，附耳低声道：「不能再增加大家的不安了。」

「嗯。」

△         ▲ △

日本区医院――

「冬花没事吧？」响木敲门进来后直接问道。

「医生说只是情绪有点激动，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倒是响木监督您身体如何了？」久远神态疲惫。

「呵，还不就老样子。」

「还是不动手术吗？」

「再等等吧，现在可不想让孩子们不安……」响木拖了张铁椅坐下，宽壮的身材压得铁椅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声。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冬花是否被吵醒。

久远摇头表示没事，两人才继续聊着。

「鬼道的事，我听说了。」响木接了久远递来的茶水，抿了几口润喉方继续说道：「我懂你的顾虑，你是不想让鬼道看见尸体吧。」

「……有冬花的前例还不够吗？」

亲眼目睹父母死亡的冬花当时几乎丧失活下去的意志，逼得久远选择借助催眠，制造虚假的幸福记忆充当她的生存动机。

影山对鬼道而言是如师亦父般的存在，他不认为鬼道承受得了影山身亡的打击。考虑到球员必须在比赛前保持健康心理，他利用了鬼道的责任感和队伍的依赖性，希望让鬼道打消去看影山尸体的念头。

一旦看了，他将无法掌控鬼道的内心，更别说去保护。

即使这只是单纯的逃避，他也不想鬼道在决赛这个重要时刻缺席。

「或许你是对的，但鬼道已经不是没有判断能力的小学生。」响木叹了口气：「鬼道对自我的要求比谁都还高，难为他心智都能承受得了……有时候我真想问问影山，到底怎么教出那孩子的。」

久远沉着脸：「我不能赌。所以，我让他自己选。」

「你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答案，不是吗？」

「没错，但闪电日本队能帮助他做出第三种选择。」

他提出要求时，主要观察的对象是在円堂和整个队伍身上：依鬼道的个性肯定会选择『利益』，这是他的自尊，更是他能指挥闪电日本队的理由。问题是，这个优点在遇到影山后有很大的机率会崩解，最后还是得靠队伍的帮忙来渡过。

这就是闪电日本队的孩子们最为让他佩服的地方：他们以円堂为中心、互相信赖，一路完成连自己都赞叹不已的成就；尽管曾经失败过、挫折过，却没有人选择永远放弃。

「队友的存在，将是鬼道继续朝目标直行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