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咖啡渣

07

儿福机构的负责人是一名衣着高雅的中年女性。她双手递送名片，镜片后头的垂吊眼眨着期盼，似是等待面前的长相俊秀的小伙子从衬衫口袋抽出高级名片夹、用他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捏着触感绝佳的名片递给自己，笑容可掬的介绍来历。

青年身材并不高大，却是个天生衣架子。她扫视了他全身行头一眼，除了领带结打了反方向外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熨烫平整的干净衬衫、擦拭得油亮的黑头皮鞋、最关键的要属左腕上的名牌精工表，那可非一般同年纪的孩子负担得起的价格。

真不愧是鬼道集团呢，妇人宽慰的想，派出这么年轻优秀的代理人，可见他们有多重视和影山辉的第一次会面。

「不动明王。」青年报完名字就没下文。

「这……不动明王先生？」显然青年不太礼貌的举止和期待有点落差，她忽然不知该如何接续话题。

「人呢？」

所幸对方直奔主题让她免去无法继续寒暄的尴尬。

「……请跟我来。」妇人领着他走出办公室，并肩踏入园区大门。

走廊的右边是布告栏，依照班级张贴孩子们的画作和教学字卡，左边才是教室。现在刚好是户外活动时间，所有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中央空调发疯般的运转声。

「好热。」不动拉拉领口，被领带束缚的感觉让他险些喘不过气：「妳们暖气开太强了吧？」

「实在抱歉，」妇人苦笑道：「孩子们体温高，温度太低容易生病。」

「从外面玩完雪再进来才会生病。」他不给面子的指出症结：「温差太大。」

妇人被堵得说不出话，原本对青年的良好印象分全数推翻，她告诫自己不能得罪赞助商之一的鬼道集团，勉强笑道：「下次开会讨论时我们会改进。」

不动不置可否，随妇人走到尽头，隔着玻璃窗看向户外。

户外游戏区不大，几个游乐器材就占去大部分空间，不过对幼童而言已足够让他们奔跑上一整天，光成年人高的大象溜滑梯或塑料秋千就能耗尽一小时的活动时间。

不动尝试在不断移动的目标中寻找影山辉的身影，道：「他不在这里。」

妇人说：「那该是在足球场了。」

不动曾听鬼道提过，他就是在那足球场被影山挑选进入鬼道集团。

……风水轮流转了吗？现实的恶趣味令他啼笑皆非。

约末六名孩童在球场上玩耍。三对三的比赛，球场外年纪偏小的男孩们用童音加油尖叫，显然比赛局势正进行到最紧张的时刻。

一名理着平头的高壮男孩接住队友传球后大手一张、强制挤开对手，轻松射门得分：「赢了！哈哈哈！」

高壮男孩仰头大笑，被推挤摔倒的男孩忿忿站起，和另外两名队友聚集一块，用在场观众都听得到的声音窣道：「犯规王又有什么好得意。」

「你说什么！」高壮男孩面带怒火：「输不起的人最讨厌了。」

「你们，不能吵架！」妇人无可奈何地喝骂，她早习惯小孩子的争吵，可隔壁的代理人态度不冷不热，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看不出对孤儿有任何同理心。

摔倒的男孩扁扁嘴，立刻告状：「他犯规才进球，那分不算。」

队友们沆瀣一气，纷纷将压制已久的怨气一吐为快。高壮男孩平日的确跋扈了点、却也不至于到众夫所指的地步，然而负面的情绪像连锁反应，先前还和乐踢球的孩子们迅速倒戈，人人争相指责高壮男孩以欺负自己为乐！

不动心中冷笑，谁说孩童不杀人？言语和盲从，不就是最理想的免责武器？

他兴致富饶的盯着影山――紫灰色头发的小不点隐在人群中、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傻瓜，不动暗暗觉得好笑，此时没能选边站绝对是个错误。

「影山，你有看到我犯规吗！」果然，高壮男孩见辩解不成，转而寻求外援。

影山刚来不久、又是他好心带他来踢球，肯定会帮自己说话！

「啊……咦？」十几道目光霎时落在他身上，辉吓得缩回身子，语无伦次道：「我……我……」

高壮男孩声音陡然拔尖了起来：「影山，是你传球给我的！我有没有犯规你看得最清楚！」

事情发展正如不动所料，他一扯嘴角、双臂抱胸，摆明置身局外想看好戏。

影山的侄子会怎么做呢？

即使仍觉得辉是当时那名在雷雷轩呕吐的毛孩子，但拥有『影山』这个姓，就该有任何特别之处。

影山东吾，前日本国足。
影山零治，统治日本少年足球界四十年的男人。
影山辉呢？

他引颈企盼的矮瘦男孩正张望四周，发现自己站立的位置无形中成为一座孤岛，陌生的眼光由四面八方包围住他，组成密不透风的墙，唯有说出正确回答才能获得释放。

辉着急得想哭，不管怎么挖掘答案，他都不觉得会让大家满意。

「对不起，我……我没看清楚……」

「怎么会没看清楚！你就站在我们两个之间！」领头告状的男孩记得自己摔倒时曾瞥到辉惊愕的目光，进而判定辉在包庇对方，遂转头朝队友说道：「影山说谎，他肯定看到了！」

辉百口莫辩，他想解释自己不懂规则，他虽目睹高壮男孩手撑开阻挡其他人抢球，但没看清对方摔倒跟这个动作有否关系。那人的坚持让他心慌，始终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叙述自己看到的过程，这一耽搁，怀疑的种子开始在大家心中发芽。

「够了。」不动终于看不下去辉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冷然打断道：「可以带他走了吧？」

孩子们才注意到站在妇人身旁的不动，惊讶在他们眼中稍瞬即逝。这里是孤儿院，每天总有不同想收养孩子的人来访，年纪小却早熟的他们已习惯身边朋友来来去去的日子。

今天又是谁被看上了呢？

「影山辉，过来吧。」妇人温柔的语气换来部分孩子嫌恶的嘘声，也许是嫉妒、又或者不以为然，但盯住辉的目光总算一个个移开，马上各自玩开去了。

孩子们的争吵来得快，忘得更快。而那无端受波及的中立者由于不属任何一方，被抛下也是自然的事。

08
从摄氏十度的低温踏进屋子时，辉冷不防地打了个小喷嚏：「哈啾！」

妇人牵着他的手，问：「辉会冷吗？」

辉手捏住鼻头回答：「不会。」

「厕所在哪？」不动忽然问道。

「大人用的在办公室区，稍后我指给您。」高跟鞋蹬蹬的频率加快，不一会儿她亲自将不动带至男厕前，点头示意道：「我先回去准备文件，办公室在左边最里头的房间，您请自便。」

不动居高临下望着还没进入状况的影山辉，道：「影山，你也一起来。」

「啊？我吗！」毫无会被陌生人点名的心理准备，辉不知所措的看向妇人。

「去吧，辉，外面细菌多，别忘了先洗手喔。」妇人多半猜到对方是想先和孩子独处说说话，和蔼叮嘱后便识相地离开。

她们社服人员能帮忙把关收养资格，但收养之后毕竟是收养人和被养人的故事，双方能不能获得幸福除了缘分，也得看性格合不合得来。

她追踪影山的家族史，确认他没有任何直系亲属、旁系也婉转表示不便收养，继续追查下发现鬼道集团和影山辉死去的叔叔影山零治素有渊源，才抱着一试的心态致电去鬼道集团总部说明来意。

鬼道社长迟迟找不到接班人，至今依旧是鬼道集团的精神指标。年纪大但脑子可不老的他没拒绝也没答应，只要她留下联系方式等候。隔天这名不动明王先生便打电话来敲定见面时间，让她对鬼道社长的果断作风留下深刻印象。

妇人想起十多年前同样从这里被鬼道集团收养、现在却是风靡全日本的天才足球员鬼道有人，那真是一次成功的配对。她相信影山辉在鬼道家的养育之下，应该能慰藉他失去父母的无依之感。

事实真是如此吗？

不动小解后按下冲水扭，随意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辉不确定的说：「拉面店的大哥哥？」

「嗯。」不动应了声，又道：「洗手了没？」

「啊……」辉身高矮小，必须踮脚尖才摸得到水龙头，使劲了老半天迟迟无法顺利扭开。不动锐利的目光彷佛一根根针刺在他身上，辉不敢抬头，勉强拉高嘴角苦笑道：「那个、啊哈哈？这……」

一股力量蓦然插入腋下将他抬高，辉险些惊叫出声，小腿在半空中晃了几下便全身僵直，顶上传来不动的声音：「这样能洗了吧？」

「谢、谢谢……」辉迅速挤了一陀洗手乳搓擦，这期间内心煎熬的要命，就怕不动觉得手酸――尽管他托住自己的力道是那么的稳固。

不动放下他后，手掌却压在辉的肩膀上制止他转身，他从镜子里盯着辉的眼睛、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叫我帮忙？」

「我……」辉疑惑又犹豫的口型伴随着僵硬身躯，毫无隐瞒的反射在镜子里。

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想老半天，不动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干脆猜测道：「不想给我添麻烦吗？」

辉怔了好阵子才微一点头，吶吶道：「大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哼，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样什么都不问，最后被我卖掉都还糊里胡涂的。」听起来像玩笑话，不动的语气却听不出玩笑意味：「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辉诚实道，两人不过是一面之缘，他还没天真到以为对方为了收养自己而来。

「影山、辉」不动特意分开音节：「你知道你有个叔叔叫影山零治吗？」

镜里忠实地映出辉茫然的表情，不动心里也有了底：「他是你母亲的哥哥，按照顺序，影山零治才是最有资格收养你的人。」

妈妈的哥哥？他的叔叔？

辉咀嚼再三，有股微妙的愉快感浮上心头，他并不是善于隐藏心情的孩子，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不动可看得一清二楚。

不动嘴唇翘了起来：「但是他也死了。」

「……喔。」有一瞬曾恢复神采的双眼又回到落寞，影山辉没有失望，妈妈死后他就觉得周遭再也没什么值得期待了。

比如说每年生日、妈妈会抱着自己插蜡烛的心愿……已经没有实现的可能。

「大哥哥是我叔叔的熟人？」

「我？」不动像是听到笑话般从鼻子发出哼声：「哈哈哈，我小时候当过他几个月的手下。」

手下？辉的脑海立刻浮现出一道戴着墨镜的魁梧人影、身旁站着小一号的不动，两人持枪拿刀冲进建筑物大开杀戒的模样，脸色不由得转白。

他强作镇定开口：「那个、舅舅是做什么的呢？」

「他啊……」不动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姑且算是……足球监督吧？」

辉看得出不动这句话并非出自真心，甚至是不大乐意的，这让他不怎么相信对方的回答，但至少该庆幸答案离『黑道老大』有极大差距。

足球吗？辉暗自记下。

「嘛，我就直说了。」不动蹲屈至双眼能直视辉的高度，讪讪道：「有个家伙不希望你待在这里，要我来看看有没有办法收养你。」

「谁？」

「鬼道有人，听说过吗？」

「嗯，意大利队的日本籍球员……他很有名。」辉想起在拉面店时听到不动挂在嘴边的人名，不禁好奇道：「鬼道先生为什么想收养我？」

不动百般无奈道：「谁叫他以前也是被影山零治从这里带走的？你就当他想报恩吧。」

「咦？鬼道先生他……」

「没错，他曾经待过这里喔。」不动蹲得脚麻，索性站起：「命运这鬼东西很奇妙吧？影山零治挑选他成为鬼道集团的养子，现在他回头选择收养姓影山的你。」不动没有隐瞒他们收养影山辉的原因。

同情心？说谎不嫌肉麻吗？

孩子对谎言非常敏感，说实话还更能帮助他看清自己处境。
整件事的起因就是这么单纯，鬼道有人要报恩，就这样。

不动没发现自己下意识省略影山零治和鬼道之间复杂的恩怨纠葛，他以为自己将事情单纯化了，没想到这般隐瞒在事后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明白了……」辉垂下眼，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自己未来的落脚处大概就这么决定了吧？

「……很不甘心，对吧？」不动忽然冒出莫名其妙的问句。

「咦？」

「你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随便我们『大人』决定。」不动说到『大人』单字时特地下了重音，像是怕他听不懂，继而补充道：「难道不觉得不甘心吗？」

「……」辉的呼吸急促起来，怎么可能会甘心呢？自从妈妈卧病在床后，他从没一天不痛恨自己只是个孩子。

「假设，只是假设。」不动盯着镜子，冷眼看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张合，彷佛将死之鱼吐出白色泡沫使养鱼者掉以轻心，误以为鱼缸里的生病小鱼恢复健康的假象――「你有两种选择，自己生活、不靠任何人帮忙，或者就这样被某个人收养，你会怎么做？」

镜中的他和幼年时期的自己重迭。他当年脱离不了家人带来的灾难，成天到街上闲晃，在打架和征服地盘之间寻求安全感。

不止一次希望那些让他不开心的人都去死，光在脑中演绎如何用蝴蝶刀伸进那些讨债人的嘴巴里、一刀割裂他们朝母亲咆哮的嘴脸――那时的他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连自己为何要进食都觉得迷惑。

活着一点也不好玩。

不动了解自己完全不是养育孩子的料……好吧，他连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和影山辉交谈也搞不清楚。

一名社会上随便抓都一大把的孤儿，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他姓『影山』――不动几乎能预见鬼道有人将重新投注感情在『影山』上。

他的爱十分狭隘，能承认他爱鬼道就已经是全盘扭转人生观的剧烈变动了。凭自己对鬼道的了解，影山辉的存在肯定让他十分动摇――影山零治之死在鬼道心中留下的伤痕太深，深到表面看似愈合，底下的肉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腐烂。

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做了决定：在鬼道反应过来前由他处理所有收养手续，亲自在影山辉对他真正造成影响前全盘拦下。

鬼道是他的，不是死人的。

「我……答应过妈妈了。」辉微弱而坚毅的声音打断不动的阴沉思绪，他朝下望去，辉小小的头颅摇摇晃晃，肥肥短短的手指绞着衣角，说：「她说她会在天上看着我，如果我不乖的话她会难过……我讨厌看到她哭，很难看，所以……」

乖的意思，换言之就是听从大人的指示。

不动提出的问题太奇怪，他无从判断哪种选择会让大哥哥满意。

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东西，要他怎么回答呢？

「……忘了吧，我随便问问。」

不动眨了眨眼睛，重迭的残像消失，镜中呈现的只剩现实。

现实就是，他将接下影山辉这个烫手山芋，跟负责人拿资料后他会先到鬼道集团找鬼道的父亲讨论抚养经费和照育问题，敲定后就去跑收养手续。

之后可能还得带他去看医生打儿童疫苗、请保母、送去上学、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原先还有点担心辉的精神状况，交谈后发现这孩子很识相，省去他不少烦恼。

有鬼道家的财力支持，看来他们能相处愉快，大概吧？

「大哥哥……是鬼道先生的好朋友？」辉始终无法评价不动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好朋友？」不动嘴角勾起，发现这孩子的确有着讨人喜欢的天赋，看起来笨拙，心眼却精明得紧：「怎么说？」

之前辉在团体内的懦弱表现让他失望透顶，但实际私下交谈后，他逐渐感受到这孩子不寻常之处，这是好现象，相处起来双方都会轻松很多。

辉盯着不动的眼睛，确定没在他绿色眼珠里看到被冒犯的不满才说：「你很在乎鬼道先生。」

辉稍加解释在拉面店的观察，续道：「鬼道先生的伤还好吗？」

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被记得这么清楚，不动有些惊讶，回道：「他自己笨，嘛，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鬼道先生……我有机会见到他吗？」

不动打量了他片刻，道：「迟早的事。」

――等我确定你没有半分举止让他找得到影山零治的影子，我就会让你见他了。

09
「结果怎样？」鬼道练习结束后婉拒队友们到酒吧放松的邀约，独自走在大街上。手机接通声刚响，他劈头就问起不动和影山辉的会面感想。

「什么结果？」不动下意识反问，抬眼发现客席教授不善的目光正盯着他，随即压低声音窣道：「混账，老子在上课。」

鬼道笑称：「你不都坐最角落？」

「旷课太多次被盯上了。」不动回瞪教授一眼，教授见这名学生如此嚣张，只好悻悻然移开视线。他并没有削对方面子的兴致，起身悄悄走出门，笑骂：「老子如果这科被当，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鬼道不正面应答，扯回话题：「那个孩子……影山辉，怎样？」

「你想问什么？说清楚。」

鬼道揉揉太阳穴，问：「父亲提供的鬼道家背景资料应该能过关吧？」

他事先联络父亲自己打算收养影山辉的决定，就法律上来讲，拥有完整家庭和财力的父亲是最适当的人选。为了说服父亲，他甚至准备好养育计划书，列出所需的估计费用和教育方法，父亲所需要做的就只是在那份厚厚的法律文件上签字，其余不动和自己会想办法。

父亲反应倒出乎意料的干脆。

『钱的问题不必担心，说来影山代替我把你养育得这么优秀，不让他的血脉流浪大概是老天给我们机会补偿吧！』年纪越大，越发和蔼的父亲温柔的声音一度使鬼道产生拥抱他的冲动：『我会请最好的家庭教师指导他，就像以前那样，你认为呢？』

『谢谢你，父亲。』一句谢谢，更胜千言万语。

鬼道发现除了感谢词外，他竟没有半点贡献。

他并非善于表达情绪的人，那天晚上却首次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反吓着了父亲，最后自己还特意叮嘱对方千万不能告诉不动这个丢脸反应。

「文件倒没问题。」不动掏出记事本翻阅：「他们会派人来看辉未来的生活环境，那小鬼住你房间可以吗？」

「辉？你和他关系不错嘛。」鬼道乐见其成：「可以，我房间随便他弄吧。」

他们随兴交换些意见，不外乎有关教育、饮食、环境适应等基础问题，最后才讨论起影山辉的性格。

「……他个性还行，不哭不闹，乖得不得了。」不动思及和影山辉的对话，哈哈大笑。

「这样你还嫌？」鬼道莞尔：「我当年跟总帅走的时候可是快紧张死了……」

「你真没用。」鬼道难得提及自己的把柄，不动自是尾随棍上，大肆嘲笑：「我在你这年纪……」

不动噤声，那时的他成天打架扩充地盘和警察捉迷藏……似乎不是件光彩的事。

「不动？怎么没声音？」

「别吼，我听得见。」不动没好气骂道，试图用拔高的音调掩饰尴尬：「没事我挂了。你什么时候回日本？」

鬼道叹气的声音带了迟疑：「……抱歉，明王，我短期内不会回日本。」

「你只有想讨好我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不动嗤之以鼻：「无所谓，我也不觉得这节骨眼你回得来。那家伙的事你别拖拖拉拉的，快把他踢到二军去。」

鬼道心中一暖，明白不动担心他在意大利队的处境，温声道：「他嚣张不了多久，总之影山辉……那孩子就麻烦你多留意点了。」

通话结束同时，鬼道刚好抵达家门。

意大利公寓多的是古迹，没有电梯，他必须一阶阶爬至最顶层。

原以为今天是个独自在房间小酌威士忌的夜晚，两名亲爱的友人却心有灵犀的来报到了。
「有人，来吃披萨吧！」

戴蒙尼欧和费迪欧并肩坐在门口，前者腿上摆了一盒大披萨，浓厚的吉士味穿过纸盒、萦绕在狭小的楼梯间。鬼道嘴角上扬，笑道：「有啤酒吗？」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戴蒙尼欧不可思议道：「未免太顺利了吧！」

「啊啊，多亏父亲的帮忙。」鬼道边嚼边说。

「这是不是叫『一回生、二回熟』？」戴蒙尼欧用发音别扭的日语说完后，成功换来鬼道和费迪欧吃惊的目光。

「你日语进步得好快！」

「老师教得好。」戴蒙尼欧鼻子翘得老高，一脸得意。鬼道知道他新交了个日籍女友，加上戴蒙尼欧本就善于模仿，语言方面倒是有天分。

「有人，我打岔一下。」在旁沉思的费迪欧突然出声：「你们打算怎么照顾那孩子？」

鬼道皱眉：「什么意思？」

「就我听来，你们打算找个家庭教师或者保母照顾他？」

「这有什么问题吗？」鬼道理所当然点头：「他会受到最良好的教育，就像我以前一样。」

戴蒙尼欧同声附和，费迪欧扫了他们俩一眼，奇怪为何没人发现这么明显的矛盾。他回想两人的出身背景，终于察觉症结所在：「老天，我都忘了你们……」

鬼道和戴蒙尼欧，据他了解包括不动，都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童年。

在他们脑中，恐怕只有如何满足物质生活的选项吧？

费迪欧第一次觉得这个他挂在嘴边抚慰女孩子的词如此难说出口，然而为了亲爱的朋友们，他还是得昧着不安开口。

「有人，你和明王，谁去爱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