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社

节5
王耀不记得.
伊万坐在窗口,把放下的杯子又拿起.

他们第二次的见面是在冬天的圣*彼*得*堡.
晚上六点王耀会开始在餐厅里的打工.伊万盯着他领口上漂亮的中#式扣子很长时间.

〔请问您想要点什么,〕王耀把菜单放在桌子上,尽量使自己的语言听起来礼貌得体.

但是伊万没有回答,他只是保持着用手撑着下巴的动作,在思考着在哪里是否见过这个清秀的东方人.
王耀一直问了三遍最后不得已用了汉.语,那是他对待一个没有反应的客人能够想出的最后方法,伊万的大学同学爱德华的来的时候伊万刚刚反应过来,正窘迫的点了六个煮鸡蛋.

〔耀.请等一下.〕

王耀站起来,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请问哪里能够买到晚餐,我们可以一起去,我的英语并不好.〕
王耀通过保持一个仰角看着伊万的眼睛,浅淡的紫色,像冬日里将明未明的天空,那种感觉让王耀想起了小时候缠着自己不把偷吃了二哥的糖的事告诉他.

路灯在树叶的上面.
像是情侣的年轻人走向他们身后的长椅,王耀迅速抓住了伊万的手跑起来.

〔好痛～干什么…〕某只在终于停下来之后小熊一样的抱怨.
〔再不去的话超市会关门的阿鲁.〕王耀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小声念叨着好痛好痛眼泪汪汪的伊万,就像是被父母委屈了的小孩子.〔好了,乖.〕他甚至摸了摸白金色的头发.〔抱歉.我是想去买东西我来做饭.〕

伊万开始吃惊是从王耀坐在副驾驶上认真的点是向左拐还是向右.远早于那个他看来那个娇小的东方人夺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开门.

〔这里是哪里?〕伊万眯起眼睛,他的声音把刚要灭下去的声控灯又弄亮了.

〔我家.请便.〕他关上门又补充了一句.〔我的书柜上有俄/文书.〕
时间刚好八点半.
水声,碗与碗相碰的声音,炒菜声,最后的刷锅声

王耀很久没有做饭,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但是他觉得对于合作人,应当保持着起码的真诚.
就像是伊万选择了街心花园,尽管有点像是死去的小孩的游乐场.王耀害怕那个旧木马反射着寒冷的光的眼睛,但是他喜欢星星.没有星图,没有探求,像是单纯的仰望.

伊万推开了书房的虚掩的门,

王耀的书房过分简单,电脑,一小摞字典.
他从书架上抽出《金蔷薇》那是本他年少时很爱看的书.
〔我就这样回忆先漫步于森林,继而又畅游涅*瓦河两岸,或者登上风景并不特别美丽的普*斯*克*夫*由于长满了亚麻而成蔚蓝色的山岗.我想起这些地方时,仿佛我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些地方,此生再也见不着它们了.
森林到此为止。〕

〔万尼亚.〕
伊万合上书,把它放回书架里的那个空当.
王耀靠着门.
〔吃饭了.〕
节6.

这一切把我从冥河的岸边/从忧愁的领域,从死神的王国/引向令人销魂的爱恋.——巴丘什科夫.

伊万起身的时候朝窗外瞄了一眼.
他看见了火车,这让他回忆起了那一片雪原.
王耀转身回到桌子旁边放好餐具,又拉开椅子.伊万拿起反扣在另一把椅子上的书.〔耀.这是什么?〕
〔先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阿鲁.〕王耀把勺子递过去就坐了下来.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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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下到五楼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对了。是楼梯旁边那个种了向日葵的花盆。大概是有人搬到那里去住了吧,王耀只是想,他知道平时那户没人住,就匆匆的赶公交车上班去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楼下已经装好了信箱,有人急急忙忙的拎着花洒浇水.是个表情温和的褐发东欧青年,啊大概这就是新房客了吧,王耀在上楼时打了招呼.
那个人客气的微笑着,然后低下头有点忧虑的继续浇花.
王耀开始收到信了,三天一封整齐的码在自己的信箱里.

第一封。
〔还我风雪,还我风雪。还我漆黑的漫漫冬夜。〕

王耀把这句话打到搜索引擎里,摁下了回车键.

是普希金的《春天春天》,出于1※8※1※2年俄※法※战※争中*俄*国*军*官达维多夫被法*军俘掳,当时他说〔还我霜雪.〕

第二封。
〔我望着炉子里的火焰,许多金色的城市〕
是孚法诺夫的《炉旁》.

码了半抽屉的诗与句子,每一封信都是认真按照地址寄过来的,除了"您的病好些了吗?"王耀放下信就看到了自己刚从诊所开来的药.哦天啊,这个人就在我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王耀想起了那朵楼梯拐角处的向日葵.

然后他开始回信,但是他没有想好寄到哪里,于是他就把信放在了自己的信箱上面,第二天信箱里出现了感谢他的回信的便条.当信积累到二十一封的时候,王耀决定不再去探寻是谁写信给他.
大概会有这样的人。
会默默的交流哪家菜馆会有好吃的菜式.身体好吗天气不错,奈瓦尔与莱蒙托夫的诗歌.

王耀读着伊万笔下的荒野.
〔我曾喜好问我的祖父,我为什么只有在远处才能闻到椴树花的香味.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同我一样,我做守林员的祖父安静的注视着我的眼睛,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只是习惯性的告诉我冬夜里的碎裂声是湖的呼吸,怎样辨别鹅油菌或是伞菌.有时运气好了还会有一些小的动物出现,祖父不常打猎,但是他喜欢林地——我想是出于喜爱,他会记得树的高度和护桩的位置,像是了解心爱的人.〕


王耀合上书本,抓过杯子吞下了感冒药.
王耀已经习惯了在晚上十一点睡觉,就着温开水吞下药片和维生素片.他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把几本俄/文字典摞在一起.

〔亲爱的你看见下午会想起什么,雨打在窗台下的旧报纸上吗.〕
他把每一个句子安放在恰当的位置,书写它的人从未想过中文怎样去翻译它一切都取决于语言的本能.
王耀推开椅子,站在了阳台上.因为楼层不高,视野并不开阔,此刻的铁轨是安静的,隐没在夜色之中.
斜着相对的楼下房屋此刻还亮着橙红色的灯光,像是适合读睡前故事的氛围,王耀小小的感叹了一下邻居的悠闲,喝了口水又转回了书房.

他不会知道有人站在亮着灯的房间窗帘一侧默默的看着他揉过眼睛,看着他走回书房才重新坐下来继续分析表格.旁边的绿眼睛青年非常小心的把档案袋放到办公桌上去.

〔伊万先生.〕
〔哦～我知道了.托里斯你站在可以出去了,马上.〕
〔是的.〕
托里斯轻轻的带上了门.
伊万在页面上打了几行字,打印机工作是特有的轻微噪音,他准备明天早上让托里斯翻译一下寄给王耀.

楼上的灯已经灭了,伊万也关上了床头灯.对着黑漆漆的窗户坐下.
如果我不去告诉你,如何让你知道我就在你身边呢
他把手中的纸张折叠再折叠,最终放在了衬衣的口袋里.

鸽灰 节7.
下午4点的茶餐厅的靠窗位置,阳光温柔的有所节制.
侍者有点好奇的看着支着下巴等待的高大的斯拉夫人.他非常安静的盯着面前精美的灯,就着所放的音乐打着简单的拍子.
他在等人.
王耀站在车站调整了一下现在的状态,因为今天下午的会面,他不得不头天晚上就赶完工作.他按照侍者的指引找到了正在翻自己钱包的伊万,而对面的人不无抱歉的解释了自己没带够人民币需要去就近的银*行换钱.
等他回来的时候发展王耀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的伏在桌子上,鬓角黑色的发丝落在两旁,睫毛随着呼吸轻微的颤动,像是温和无害的小动物.
伊万觉得自己似乎都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的勇气,他点了一杯冰水,虽然他本来是想点伏特加的.但是他想要坐到王耀醒来,但是其间爱德华因为急事打来了电话.


被压在玻璃杯下面的纸条带有微卷的条纹,像是从电话簿上撕下来的,杯子在夜晚的灯光下泛着淡黄色的清冷光泽.
伊万付了饮料的帐,只拿走了他放在桌角的名片.
王耀连同那张道歉的纸推开玻璃杯,又叫来侍者点了杯酒.

窗外夜晚的街道分外的安静.

〔如果你能够看到,此刻的星辰
你去想象冬天想象那些已经不存在的麦田.
教※堂里响起晚祷钟声,
我们并肩却不牵手的走到水泥森林的荒野.〕


王耀靠在路边的小巷子里.酒精让他的思维有些不稳定,一步路也不想多走,恶3心的疲累感.那种近似与小时候和弟弟妹妹捉迷藏的体会,他总是担心湾儿会迷路,最后总是在悄悄跟了一路后假装是被发现.
王耀不知道他们还存在.
格格不入的低矮平房.还有墙角的铃声一样的虫鸣,天井四围附着着青苔的高墙,永远关不齐整的抽屉,带有淡淡的葱油饼气息的风,照例是什么人冒失的骑着二十八寸的老式自行车不合时宜的辗过石板路.
王耀出神的看着右侧对联已经脱落的门,仿佛只要他扣门,那个年少时的自己就会劈里啪啦从楼上跑下来应门,左手牵着小港,右手牵着湾儿.

放在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
〔耀你醒了吗,如果还在那里的话我可以接你回家~☆〕
〔不.我迷路了,伊万先生.〕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人大概是会迷路的,当人终于不想再和路纠结下去的时候.

就像是这样,没有指向标没有目的地.
虽然已经答应了伊万不乱走,但是巷子太黑了,王耀不想止步不前,手*机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王耀按通了伊万的电话.听筒贴近右耳,轻柔的卷舌音里有着急.

〔我不知道.很抱歉…不用找我…你回家吧.〕

〔丢下小耀不管的事情我办不到呢～☆〕
请一直向北走吧,我就在那里等你.

鸽灰 节8
王耀去看远处的那盏路灯.
夏天的夜晚和寒冷沾不上丝毫的边,浅紫色的眸子在浅淡的灯光下应许会有更为漂亮的颜色,像是雪青色的清澈水面.

但是伊万戴了眼镜,从他一出生世界就让他看见冬天,灰色的雪原.

伊万布拉津斯基摘掉眼镜,随意的别在了西装口袋里.
〔耀.我找到了你.〕
〔是你找到了我.〕王耀在离他一米的时候抬头.〔谢谢你,伊万.〕


开车的男人礼貌但是冷淡的与王耀握了手再去开车,车携音乐广播放着平白干净的女声.
〔她在唱什么.〕
伊万从副/驾/驶递给王耀一罐巧克力.
王耀接过差点卡在护栏里的铝罐
〔她好像是在唱'你想象冬天,想象不存在的麦田,重新回到向我们关闭的星空中间…'〕
两个人重新沉默.
〔很抱歉我之前的中途离开,我去接姐姐.但是飞机晚点了.〕伊万转过来揉了揉王耀额角的发,王耀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但是也没有惯常的抵触感.

〔伊万.〕
趁着冬尼亚的丈夫弗拉基米尔先生去停车的时间.王耀用硬币在投币饮料贩售机上买了两罐饮料,而伊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盯着机场免禾兑店的牌子一语不发.
〔伊万.粉色的是桃子果汁,淡绿色的是绿茶,可以挑你喜欢的阿鲁.〕
〔我最喜欢小耀～〕王耀左手边的罐子‘眶镗’一下掉在地板上.
伊万拾起那个罐子.
〔好了.我就要这个好了.〕
王耀揉揉自己有点发烫的左颊,小声的嘟囔着自己为什么会脸红而不是会转身就走.
〔只是个玩笑啦阿鲁.〕


冬尼娅一开始听到王耀说俄=语还有点惊讶.她大方的和王耀握了握手
〔王先生.您的俄=语说得很好,甚至有点圣/彼/得/堡的味道呢.〕她毫不吝啬的夸奖着眼前漂亮的东方人.
〔小耀在那里上过几年学.〕伊万在一旁笑咪咪的补充.
躲在妈妈裙子后面的小姑娘打量着和舅舅站在一起的陌生人.
〔娜佳长大一定会是个美人呢～〕伊万抱起小娜佳转了一圈.〔至少会比娜塔漂亮.〕
〔万尼亚你又打趣小娜佳了.〕冬尼娅拉过女儿,戏谑的朝着自己的弟弟眨了眨眼睛.
王耀感觉到了娜佳好奇的目光.那样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王耀也从自己的妹妹眸子里见过.
她当时抵在门口,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耀～小耀～〕伊万正在试着唤回走了神的王耀.〔回去了.〕
他重复着那样轻柔的呼唤.
〔我们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