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社

节9

最后一站了.



王耀坐在窗户旁边缓慢的翻着那本书.那是伊万写给他的信,是留给他的温暖的语言和清澈的爱.

害怕他会无助会孤单.

万尼亚.我想象着.

你与我同行.

唤醒我

.看着我.

拥抱我

.用你快要冻僵的心爱我.



火车穿过隧道.王耀闭上眼睛,合上书页.

［我发现我不应有一个人旅游的孤独.我所爱的人没有舍弃我,我也没有忘记爱他.］

我们仍是在此时爱着彼此.而这爱被赋予怎样的形态,大可忽略不计.

=================++++++++++++++++++++++++++++++++++++++++++++++++++++++++++++++++++++++++++++++++++++++++++伊万分辨不清颜色,但是他知道那么多的颜色的美丽名字.

他用心而不是眼睛丈量色彩. 但是用他的眼睛丈量爱.

［小耀…］

王耀觉得那个声音,带有不可置信,带有忧伤,带有甚至是哀求的声音此生都难以消散了.

那是伊万走之前他们之间最后的话语.



他抵在门后一语不发.

［小耀…你开开门…我有话要说.］门外的人大力的敲着门.

［小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你.我没有想过要舍弃你.］

王耀觉得眼睛已经积蓄起了雾气,可是他不能打开门,他也畏惧伊万亲口把那句关乎他们将来命运的裁决说出来.

［我是万尼亚阿…小耀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最后伊万安静下来了.

他知道他们就这样消磨掉了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知道不会有回音.

他知道自己的爱人在哭.

［小耀…］

［如果你有哪一天愿意原谅我了,就来看看我吧…也许,我会是在很温暖的地方.］



再见.不要再哭了.

［小耀.］

火车终于穿过了隧道.王耀紧闭了眼睛,想努力的从回忆中走出来.

他到站了.

［临近黄昏时白昼冷却下来…

汲取我的手的温暖吧

我的手和春天有同样的血液.

你寻找一支花朵

却找到一颗果实

你寻求一注泉水

却找到一片汪洋

你寻求一位爱人

却找到一个灵魂——

你失望了.］

小耀…-

TBC-

诗节选自芬/兰女诗人舍德格郎.《冷却的白昼》,她短暂的人生在贫病交加中度过.
《鸽灰》节10
王耀把转椅转向饮水机等待开水.
他盯着墙上的钟看了一小会儿,连表示水已经烧开的黄灯亮起都没有注意到.
还有一小时十五分钟他就得去应付翻译的工作——那是社长坚持的结果.王耀从不喜欢所谓的上流社会的聚会与应酬,但是另一个俄/文翻译休假了,在这一小时又十五分钟里,王耀还必须把这件事情向伊万解释,因为他们已经约好了去公园散步,那是他们都喜爱的地方.

〔喂…伊万么阿鲁,对不起今天晚上我没办法赴约了,因为有急事…工作上的.〕

〔没关系,需要我去接小耀么.〕

〔不用了阿鲁…〕

〔注意安全.〕
伊万说完就放下了话筒.王耀知道俄/国/熊终究还是不开心的,却有没有办法表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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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在那个早晨在陌生的床上醒来,依稀有点喝了酒后的思维不顺畅.空气中浮着种欧/洲的小饭店常有的烤面包与红肠的香味,王耀盯着和自己的家一模一样的房屋结构坐在床上发呆.
而伊万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进来,坐在床边微笑着.

〔来尝尝看万尼亚煮的俄式早餐吧～☆〕
〔我想回家阿鲁…〕
伊万直接揽过王耀的肩〔小耀先吃饭嘛～回家的话推门上楼就到了哦〕
看到完全不明所以眨了两下眼睛的王耀,伊万眯起浅紫色的眼睛笑起来.〔就是说我住在小耀楼下哦～〕
王耀坐到床边看了看窗外,差不多是相信了.
〔还给我阿鲁.〕
〔什么～☆〕
〔发绳.〕王耀气鼓鼓的用另一只手拢住头发.
〔呵呵…〕伊万起身拉开抽屉〔昨天晚上觉得小耀扎着头发睡很不舒服呢～〕

王耀叼着梳子,很效率的把头发扎好了.伊万就坐在餐桌旁支着下巴等他.等王耀过去了,先是递去了餐刀和汤匙.末了又到厨房翻了双筷子给王耀.
〔 小耀我们周末出去玩吧.〕
〔好的阿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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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尼娅拿着外套,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捕捉到弟弟放下话筒时有点失望的表情.她仔细的对比了一下几分钟前雀跃的表情.
〔和耀吵架了?〕
〔不…没有的.只是小耀工作太忙了.〕伊万接过冬尼娅手里的衣服.
〔姐姐帮我找一件正式一点的衣服吧.〕
王耀坐在观众席里,小声的翻译报幕员的报幕词.聚会是由一个小型的交响乐团的表演开始的.来自圣/彼/得/堡的乐团.王耀在以前就听到过他们的演奏.极致而纯粹.像是地下河流的暗溪,在春天的时候将会变成花的海洋.提琴的四重奏.战栗着的空气.不受到束缚的流水.
当指挥先生向着观众鞠躬致意时.王耀认出了他.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普列特尼奥夫.冬尼娅的先生.
幕布合上了.那位漂亮的斯拉夫报幕员来了.直到感觉到社长的催促目光后王耀才继续翻译.

〔下面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的钢琴独奏.〕

世界是在此刻展开的.

伊万摘下白手套,连同琴架上的乐谱递给他的助手——王耀觉得或许是在楼下遇见过的东欧人.
伊万坐在钢琴前,那样的带着威严的微笑让人想起一位高高在上的君主.他用手指的敲击调遣着他的整个王国.
那不是谱子上的曲目,那是从他童年时朝夕相伴的荒原林地来的声音.王耀对这些伊万在书中提及的事情都熟悉.那些冬天已经深了时,日光可以照到通往地下菜窖的最里面的阶梯./王耀对于伊万的出现已不感到意外.
乐曲终了的时候,伊万站起来,向观众席鞠了例行的一躬.然后他缓缓的,微笑着向观众席看了一眼.

他不会看到我的.
王耀觉得难过而释然.

红色的幕布终于合起来了.
11
而白日的缓慢时光渐渐逝去
像午风的云朵浮过柔和的天宇
夏季像河水似的匆匆流入冬天
好像血液回到不再跳动的心脏里.
                       〔英〕雪莱《含羞草》
火车停在了铁轨上.
没有人来接他,没有那个戴着白围巾的斯/拉/夫/人的拥抱.
王耀就站在通往出口的台阶上等待火车开走,仿佛他的万尼亚还没有下车.

他的站不在这里.

他的站他将要独自抵达.

〔我知道我出生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它整个的沉溺在人们所想象出来的以及真实存在的的西/伯/利/亚的风雪的暴虐之中.我的老祖父很早就在那里了,我甚至不记得起他确切的样子,但是他让我开始想要了解想要爱这荒原.他像过去的老骠骑兵一样钟爱伏特加,有时喝醉了就会抱起我,把我举到窗口的高度.'瞧啊,我的小万尼亚,那就是我们的父亲与母亲'他的大胡子蹭到我脸上痒痒的,那即是我对他面容的仅存印象.〕

王耀在书页上折了一个小小的角.
公交车上的阳光是明晃晃的,王耀就在这样的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他们之间的爱,不用担心失却了

.==================================================================王耀的信
〔敬启者:
        愿意以及想要讲给万尼亚听的一些事情.
这是我在这里待的第二天了.

我想要找到你留下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
但是我想到,这是你希望我能够来看看的地方,这里是你离开我所到达并流连的地方.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我非常喜欢这里,喜欢那口井,喜欢茶舍后面的池塘里的鹅.我甚至有点好奇,你在这里会不会想起我.好了,我想是会的吧,毕竟你给我写了那么多的信.

我原谅了你,我遵守约定来看你,真的是在温暖的地方.
而你就在这里.
但是我需要先原谅我自己.我过去不够信任你的爱,你会责怪我么,

您真是个可爱的熊先生

见字如面.

                                  王耀.
                王耀在茶舍二楼的柔软的阳光里折叠了信纸.
节12.
如果你爱我.就让我用我的方式爱你.
小仲马 >法<《茶花女》
暖融融的浅橙色的阳光让王耀舒服的眯起眼睛,支起了下巴.
这曾是伊万所偏好的动作.他曾很多次坐在王耀的公司的下面公园里的的长椅上,一边在笔记本上打字一边等待他下班.
〔小耀～〕伊万的声音软软的,像因为一罐蜂蜜的奖赏而撒娇的小白熊.
〔不用等我阿鲁…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迷路的阿鲁.〕
〔小耀那么可爱,万一万尼亚不在小耀身边小耀遇到坏人怎么办呢～好担心呢.〕
他拿掉眼镜塞进口袋里.〔我饿了☆.〕

那他为什么要丢下他的小耀呢.
执意的,告诉王耀他必须要走了.
〔为什么呢.〕王耀是那么疑惑的.不死心的问.
我在你心里的什么位置呢?
伊万没有回答,他知道一旦他对他那么可爱善良的小耀说了真话,他们该怎么办,小耀一定会尽所有的努力,钱对他们布拉金斯基家族来说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时间.
他不愿让自己的将要给出的礼物落空.在他的故国家乡.得到礼物意味着得到幸福.他害怕自己的动摇.
爱使胆怯的人勇敢,使勇敢的人胆怯.
伊万在那个夜晚,在加在门把手的信上印上一吻.
〔照顾好自己,我走了.亲爱的小耀,你总会知道,总会原谅你的万尼亚.伊万布拉金斯基〕
他回到车里,没有和托里斯搭话,拨通了和自己律师的电话.
================================================================================王耀在茶楼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外面的天渐渐黑下去了.临水的灯笼都被点亮.
王耀仍是翻着那本书.以前他们在夜晚说起过相似的事情.
〔伊万.如果有一天要写我们的故事,记得给个好结局吧.〕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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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买礼物也买围巾阿鲁.〕
〔那是因为小耀那一天如果找不到我了也不会觉得冷.〕
〔那我宁愿觉得冷.〕
〔那小耀亲我一下,我告诉小耀怎么找到我.〕
我没有办法不离开你,但是我会告诉你怎样找到我.
亲爱的小耀不要哭,我告诉你答案.
从寂静开始.只要开始就足够了.
伊万是这样结束他的故事,他的旅程,他在一个下着雨的下午抵达了,他在清醒的最后一刻努力的翻开他的笔记,示意护士将他指的诗句抄在他完成的书稿的最后.
他们的爱在海顿斯坦的《家》里得以永存.
王耀看到这首诗时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
〔我渴望回到森林中的家园
那草地上的一条小路
那海柙上的一座小屋
那里的果树还能采到大苹果吗
被风吹拂着的庄稼
是否还在嘘嘘地响着摇晃
在我扎过帐篷的地方
是否还有钟声
有节奏的在傍晚敲响
那儿会长存我的记忆?
那儿会活着我的死亡?
我吝啬的用着漫长的岁月
那是我的命运在灰色线上摇动的岁月吗
我像个阴影一样生活
树和小屋并不靠近
屋门还在沉沉的锁着
台阶上堆积着的
是被风吹聚在一起的
枯叶的地毯
让别人去狂笑吧
让新的潮水
在桥下过分宽阔的溪谷里
去汹涌流淌
我不想听也不想说
我坐在我的屋子里
在窗户旁,独自凝思
那里是我的王国.

当他们闭着眼睛坐着
永远不要以为他们老了
我们离开的那些人
我们抛弃的那些人
很快就会失去香味和颜色
如同花朵和青草
我们从心中撕碎
一个名字,就像从你的窗框上
擦掉陈迹灰尘
他们站起来那么高大
就像高大的幽灵
他们给大地
你的思想披上阴影
你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每晚回到家中
如同燕子回窝一样
一个家!这是安全可靠的地方
我们筑起围墙来使它安全可靠
——我们自己的世界——这惟一的
在世界上我们所建立的家.〕

伊万的声音又回来了,他在读《茜茜公主》而王耀靠在他的肩上.
〔弗因茨听到了妻子茜茜的死讯,他非常悲痛的轻声说…〕
伊万在这里停下来,轻柔的吻了吻耀的眼睛,继续读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爱.〕
尾声.真实的都会朽坏,虚假的方能永存.

他继续用油彩描着那只猫的左耳.
黄昏的画室不再明亮,尽管他坐在窗边,调整过画板的倾斜角度,尽可能的利用光线.但是很快就看不清了,只有小块的泛着蓝灰色的白色颜料隐约可以辨认.
伊万眼里的世界就是这样,他的眼睛里失却色彩.
〔我亲爱的万尼亚竟然居住在黄昏里.〕
静止的地平线淹没光线,平淡的过渡到伊万所熟悉的夜晚.
================================================================================他放下排笔,想着去喝一杯茶.
那只猫,趴在从沙发上掉落下来的靠垫上睡着了.俄式的流苏带着黄昏终了是特有的铜的金属色泽.
你以另一种形式与我在一起.
当王耀从雨里冲到楼道里,声控灯在他潮湿的脚步声里亮起.
那只猫就在伊万家门口瑟瑟发抖.王耀把它抱上了楼.

你送给我的最好礼物就是你改变了我的生命,让我知道我们相爱的方式可以不受到我认知的限制.
王耀蹲下去顺了顺柔软的皮毛.猫眯起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指,他抱起猫,把掉下去的靠垫放回沙发上的空当.
他忘记了画板,也忘记了喝茶.

〔我辗转于你曾看见的鸽灰色天空.我爱着你眼中熄灭的火焰.〕
〔你以爱我至,你所能抵达的尽头.〕
我不再急迫于答案.
从寂静开始。至你结束。万尼亚。
那个一生钟爱向日葵的画家一直在用他的画笔表达:
只要真诚相爱,生命将是永远的.
但透过风声传来了远方.
END